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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八十年代

Job: script writing

我們都是愛回想當年的老頭。順風順水的時候,我們都愛講夢想。但折墮的時候,我們都只會想當年。不用害羞,也沒有你否認的餘地,反正我們都是同一類人。

我一向都愛扮高深,一天廿四小時都披著文化人的羊皮,連造綺夢也會唸起唐詩宋詞、在人多的咖啡店會拿昆德拉的書來讀,在辦公室聽BosaNova。不過最近幾年,我都只聽楊千樺。因為她最迎合近年香港最流行的「粗粗地」心態。反正無能力改變什麼,不如「粗粗地」,最少可以得啖笑,輕鬆一下。我本來以為這樣便可以使自己看起來年輕一點,在月台再待一會才搭上開往「老餅」的列車。不過,無論怎拐彎抹角,化一個什麼樣的裝,我仍然抹不掉我臉上的刺青,我依然是一個屬於八十年代的人。

 

當哥哥跟梅艷芳都踏歌而去,張學友又轉行事住家男人,王菲拒人千里的外套又漸漸腐爛而由前衛變成老土之後。那一票三十歲代的尷尬歌迷實在有點像被遺棄在馬路中心的孤兒,前後左右都是死路。既然老掉了牙的電影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在電影院輪迴。那批千帆過盡,但還未死心投胎的「過氣偶像」又怎會肯抱著這四個大字終老。他們紛紛都以「八十年代」這概念排隊還魂,希望可以標個尾會。對於一眾低齡歌迷來說,這些回魂客都是一塊又一塊的老餅。他們的歌迷都是一批喜歡哽老餅的傢伙。但對三十歲代的尷尬歌迷來說,他們倒是低氣壓中的安慰。永遠花綠綠的黃耀明固然以高齡潮流先駒的姿態一直不離不棄的彌補著三十歲代的心靈斷層,繼續努力的CrossOver,繼續一時達明、一時耀明,繼續神出鬼沒地遊走於廿十世紀與廿一世紀之間。連光榮封咪已久的許冠傑都出來湊湊熱鬧,唱幾首無人敢碰的勵志流行曲,為我們這批中國最大國企的員工打打氣,展示什麼才是真正飲香港水、流香港血的香港男兒。也順便提醒我們香港人曾經是如何的「身光勁靚」及回憶一下那份我們曾經擁有過的一份傲氣。

 

總之,大家都努力的在想「八十年代」的甜。

 

我一向都是一個小男人,不學無術,不懂什麼高深的理論,只懂用「手指公定理」,有一日過一日。所以「八十年代」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私人圖書館,裡面藏著一堆又一堆的私人物件。那時候年齡還少,沒有興趣去參加廣東荷東的NoonD。不過已急不及待的墜進譚詠麟以身犯險後娓娓道來的愛情陷阱。沒有跟達明一派一樣去Roller場做溜冰滾族,卻日夜穿著Beyond的「四個骨褲」溜連於桌球室,在迷霧之中練習計算「黃綠啡藍Pink黑」的數學。還在睡覺時刻意把頭髮壓在枕頭上,自製一個有個人風格的MatchyCut,早上起來再把一大堆定型水、噴髮膠胡亂的往頭上噴,花二十分鐘,換來一份按捺不住的喜悅。然後回學校問同學借他的家課來抄。午餐過後就到Seven買一杯BigCup可樂,在街頭窮兇極惡地展示自己的青春。那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當然不怕會咳會肥。明天,永遠都陽光普照。生活什麼都不欠缺,唯一缺的只是零用錢。

不過無論怎樣,我仍然可以用那一星期幾十塊的零用錢來花天酒地。吃喝玩樂之餘還有餘錢可以買幾張黑膠唱片。相對於CD,黑膠唱片簡直是「抵食夾大件」,拿著新鮮出爐的「Beyond」、「達明」、「Alan」或「學友」大大張的新黑膠唱片招搖過市本身也是一種享受。然後再在班房跟同學研究一下唱片上的坑紋,預測哪一首歌會成為大熱。回家後再把唱片小心奕奕的放上唱盤,一面看著印刷精美的歌詞一面跟著唱,直至AB兩面共十首歌都唱得滾瓜爛熟為止。那是一個沒有Karaoke的富裕年代,憂愁,是一種不識時務的天方夜譚。

我的八十年代,跟我那一切沒有成本的美麗與欠缺重量的哀愁,還有那時候的「死黨」,統統只留下一張「下落不明」的字條給我。本來打算找機械貓「叮噹」幫忙,借他百寶袋內的隨意門一用,希望返回那個年代尋找一鱗或者半爪。可惜,連「叮噹」也失驚無神地改名換姓,轉了門牌,煙沒於我們的人間。最後,即使千不情萬不願,我也只好坐上了那列開往「老餅」的列車。坐在列車上,看累了千篇一律向後退的風景,在顛簸而平靜的列車上睡著了。午睡過後,乍醒,擦一擦惺忪的睡眼,不知不覺,又老了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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